未及海角

海より遠く
乱七八糟的文档存放地

【FWVII】Chapter01 我的思想和您的思想之间隔着深渊

据说百分之八十的人在自杀后被救都会感到后悔。
奥尔斯托尔当然也不例外。
事实上,在弄清了眼前的情况以后,他非常后悔没有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一枪再往下跳。

当意识回到头脑的时候,奥尔斯托尔觉得自己在做梦。如果死亡不能带来安宁的话一定是死亡还没有正式降临。
他感觉自己躺在地板上,仿佛还有暖气从身下坚硬的材质中传来,而身上的衣服浸透了水沉甸甸地压在四肢百骸,森森地透着冷。有明亮的光照在他眼睑映出血红的阴影,他努力地动了动眼睛和指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仍然掌握着支配的权利,便从迷蒙中清醒了一分。
他张开嘴,把嘴里腥咸的液体咳出去一口,才意识到嘴里苦涩的咸味其实是来自于他含着的海水。有一些水星因为震动和他的姿势而呛进气管,盐分和液体拉扯着他的喉咙深处火辣辣地疼。
“...啊...”他在咳嗽的间隙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音节,将自己侧着蜷缩起来,并挣扎着微微睁开了眼睛。
眼前延展而去的木地板能够看清木头的纹络,不远处似乎有家具的腿,然而他看不清楚。
有明亮的灯光从头顶倾泻。
他似乎花了好一会儿才让迷茫的眼神得以对焦。又用了很缓慢很缓慢的姿势让自己仰天躺在地上,这才有点绝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清醒。
这是那间被他们戏称为“the White House”的房间的客厅。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能从海里回到这里来。他记得自己从崖壁上跳跃,他记得风,记得海面冲击的剧烈疼痛,记得入水冰凉的水温。
他以为自己死亡,以为自己早已躺在哈迪斯的手掌,以为自己的生路理应被刻耳柏洛斯看守,从此安宁的死亡将赐福给他,永将远离地上之世的纷扰。
然而他此刻却仍然躺在这里,只有浑身的海水提醒着他之前的事情并不是幻觉。

“你醒了?”有什么人的声音从他脑袋后方的沙发方向传来。
那声音陌生,清亮,根本不是他所熟识的任何一个人。他从嘴里发出不可置信的轻呼,他本能地想要摸枪,转念又坦然自己原没有自卫的必要,于是他开始尽力伸出被疼痛和寒冷支配的右手,哆哆嗦嗦地摸索着眼镜。
而他仍旧有些晕眩和模糊的视线里,隐隐约约地看见自己伸出的手背上一片鲜红的印记,纹身一样,繁复而纠缠。
他突然更加地清醒起来。

奥尔斯托尔并非是近视,而是远视。而他的视力也从三年前开始急剧地下降,尤其是左眼,他总隐约地觉得这和他的听力是有所关联的,却又并不想为此做出什么努力和改变。从那以后他便开始依赖他的眼镜和镜片,从以前的只有阅读时需要,变得任何时候都离不开,仿佛隔着那层薄薄的玻璃或树脂,就能更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事物,或者说,就能帮他隔开眼前的事物。
而这位可能是他的救助者的人,既不考虑他周身的海水,也不考虑地面的温度,偏偏异常认真地将他的眼镜端端正正折起来放好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某个位置。
奥尔斯托尔战栗着戴上眼镜并将自己从地上撑坐起来,这才看清侧后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看见他直坐起身,便笑盈盈地冲他扬了扬眉稍和嘴角,语气夸张地说:“欢迎回到这个世界。这个被丰饶的德墨忒尔所支配的,丑陋又美丽的世间。”
他的措辞古老得奥尔斯托尔轻皱了眉。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一头栗金色的中长发十分考究的扎在脑后,鼻梁英挺眼窝深邃,深色的丝绒面料礼服贴身地穿在身上,颈间一条同色系的丝带考究而复杂地系成一个蝴蝶结,明显不是这个时代的服饰。一枚单镜片从他耳边挂在鼻梁,纤细的丝链从镜片边垂在他胸前,此时他正前倾着身体翻看着奥尔斯托尔原本放在桌上的文件。
“亲爱的奥尔斯托尔•邓肯•索伦特博士。”他有些戏谑地重复着文件上的名字,轻笑着:“我想您一点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奥尔斯托尔花了点时间看着他,然后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的印痕,抚摸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圣杯战争。”
他的平静镇定倒让期待着震惊或者害怕的青年有些意外地扬了声线:“原来您知道吗?”
“略知一二。”奥尔斯托尔撑起自己的膝盖,迅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各处骨头及关节没有太大的损伤,便努力将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注视着眼前的人。
几乎是转瞬间就不再是之前那样迷茫的神情,这个似乎一心求死的男人现在几乎谈得上安静和沉稳,虽然只是站在原地,却挺直着腰背站姿挺拔。
沙发上的青年同样相应地坐直了身体,向他颔首道:“如您所见。Servant Caster,顺应圣杯和您的召唤而来。”
奥尔斯托尔弯了弯腰:“邓肯。”他顿了顿,随即补充道:“而我并不是一位魔术师,我的家族已经离开了魔术的道路。”
“并不意外。追求根源的魔术师们不会允许你这样的行为。”自我介绍暂时告一断落,英灵便继续戴上了眼镜翻看手中的纸张:“在下,维克托•雨果。相信您应该有所听闻我的名字。”
奥尔斯点了点头:“如雷贯耳。”

英灵并不刻意地微笑了一下。直到文件翻向最后一页。
而奥尔斯托尔也从自己的角度注视着那沓文件。
那是一份尽其详尽的生前预嘱。是他在一月前完成了公证的法律文件,在确认他的死亡以后,便可以按部就班地完成他生前的全部安排。
“我原本以为你是失足从悬崖掉下去,所以向圣杯召唤了我来搭救你。现在看起来倒是我会错意了?”金发的英灵好整以暇地故意将手里的文档回翻,翻得呼啦啦响,另一只手端着酒瓶倒进面前的酒杯,杯底的冰块在液体里碰在酒杯发出清洌的声响。
那是奥尔斯托尔原本放在冰箱里的树莓酒。
“你将你的所有财产继承写得井井有条。看来这样的安排已非一日。”英灵抬起眼看向他:“那么请讲吧。您究竟有怎样的遗憾或者愿望,使您以死亡自证,以寻求圣杯的回应?”
“我没有愿望。”青年回答得斩钉截铁干净利落,开口到尾音没有任何犹疑和转圜。如同陈述什么既定真理一般。
“那不可能。”英灵注视着他,“你我所关联之物,那乃是‘奇迹’本身。无论您有任何期望,哪怕是不合常理,规则和道德之事。它都值得您寻求。”
浑身湿漉漉的青年却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微摇了摇头,仍旧复述着确信的箴言:“我没有遗憾,也不再持有希望。我既没有需要重来的过去,也没有必须抵达的未来。”
“所以你寻求死亡?”
英灵用目光盯死了面前的Master,而眼前的年轻人并没有因为这样的追问显示出任何窘迫和不安。他镇定,平和,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他只是稍微垂了垂睫毛,然后抬起眼睛直视着英灵的目光:“生和死一样,都是基本人权,先生。我持有,并且有权使用。这也是您曾为之奋斗的,您不该,也不会在此时此刻否认它。”
有什么能量从他所在散发出来,却也只是在那样的陈述里陡然沉了下去。
英灵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呢?”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着窗外的夜色扬了扬指尖:“仍然打算再跳一次?”
奥尔斯托尔站在原地。
“放心吧。这次我绝不多管闲事了。”
而奥尔斯托尔仍然没动。

术阶的英灵又看了看他,便把目光转向了手中的酒,就在他刚把唇边碰上杯沿的时候,身前不远的青年却开口了,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口吻:“您还未告知我您的愿望。据我所知,英灵们也正是因为‘祈愿’才回应圣杯在现世的召唤的。”
英灵转过头去探询着皱起眉。
“虽然是意外,但毕竟是我从英灵座打扰了您,那么也应相应地负起御主的责任。”他说:“接下来,也自当为了您的愿望探求圣杯。”
维克托•雨果却在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里笑了起来:“在我看来,先生,您在毫无自知地自欺欺人。据我猜测,您应该非常讨厌‘未完成之事’,您心里的规则并不允许您半途而废。因此您要完成与我现在的‘未竞之约’,对吗?”
奥尔斯托尔抬手蹭掉了从眉心挂在鼻尖的海水,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地,几乎肃然地站在原地。
“您的愿望?”他坚持着。
英灵仍旧盯着他,神色平静。
随即奥尔斯托尔看着面前的英灵放下了一直捏在手中的酒杯,挥了手背抚了抚身上礼服的边沿,从沙发上站起来身。
“作为御主,您有权发问。我也并没有需要隐瞒您的必要。”
这位几乎成就了自己所处的一整个时代的英灵挺直了背脊,仰起高贵的头颅,脸颊到下颔的线条不自觉地伸展成骄矜的角度。金发的边沿模糊在光线里,他站在灯光下,却仿佛自身也在发光。那一整个时代的坚持,动荡,努力和进取,此刻都仿若在他脚下一方之地被吸引,召唤和回转,他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深沉而专注,仿若一整片宏大的海。
“我期待平等与自由,我相信希望和爱。我所期望的,便是全人类的和平与秩序。”他说。

“我知道了。”奥尔斯回答道。
他回答得没有任何感情和语气,这反而让英灵些许地眯了眯眼。
“您对我的愿望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追问。
“没有。先生。”奥尔斯托尔似乎明白他所指什么,便很善解人意地回答道:“以您的身份而言,倒不如说只有这样的愿望才足以使您托付给圣杯才对。”
“英国是一个礼貌的民族,而不是虚伪。”
奥尔斯托尔闻言也只是礼节性地低了低头,便拖着一身的海水向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而我的问题您还没有解答,Master。”英灵在身后开口,而奥尔斯托尔并没有回过身去。
英灵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的愿望?或者换句话说,您想纠正些什么?”
青年在原地停了一停,便关上了浴室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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